奶奶姓海,大海的海,出身在鄂西北一个回医家庭,从小跟着太姥姥学习中医和小儿推拿。70、80年代,中医没有西医受待见,嫁给我爷爷后,奶奶一身本事就湮没在了做不完的农活和家务中。村里偶尔会有打不起洋针吃不起洋药的人把孩子抱来请奶奶免费摸一摸看一看,讨些随手可找到药材的小偏方。爷爷说,你奶奶的手很神奇,小孩子抱来的时候明明耷拉着,被她摸一摸,就能立马活蹦乱跳地下地走。虽然爷爷说得有些夸张,但我自己小时候的确是不吃药的,有个咳嗽感冒啥的,奶奶在厨房转一圈,端来一些自制的汤药,喝下就好了。
后来爸爸不让奶奶再给人看孩子看病,怕惹麻烦。再加上农村交通也好了,看病也方便了,奶奶就不再给人瞧病。
2018年,爷爷奶奶要跟着我们迁到宜昌生活,走的那天,村里好多人来送别。村口的魏奶奶推着瘫在轮椅上的魏大爷来道别,拉着奶奶的手抹了半天眼泪。
爸爸一看那情形,生气地说:“肯定是在问怎么治魏大爷的瘫病。医院都治不好,你奶奶就爱逞个能。赶紧去把你奶奶拉上车!”
我按吩咐去拉奶奶上车。上了车,还听见她跟魏奶奶大声说,“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啊!”胖胖的魏奶奶拼命点头,“放心,放心,一定照做!一定照做!”
去年暑假,魏大爷和魏奶奶跟着儿孙们来宜昌旅游,专门来看我奶奶。爸爸在自家的餐馆请魏大爷一家吃饭。魏大爷虽然胡子头发都白了,但精神倒是很好,走起路来雄纠纠的。胖胖的魏奶奶一个劲地说,这得感谢我奶奶给的偏方,很管用。魏大爷也一个劲地给我奶奶敬酒,说偏方真的很好用。
奶奶但笑不语。
我爸看看红光满面的魏大爷,又看看我奶奶,不敢置信。
晚上回到家,我爸实在憋不住,问奶奶:“妈,是什么偏方,这么厉害,把魏大爷的瘫病治好了?你告诉我,说不定以后我靠着这个偏方发了财,就不用开餐馆了。”
“啥偏方?就这个!”奶奶一边笑,一边指了指酒柜里的劲酒。
“这个酒?劲酒?是偏方?”我爸从柜子里拿出酒来,把瓶子上的字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糊弄我吧?劲酒是好,但还有这功效么?”
“是的。这个酒里的中药,有活血行气的作用,是好酒。”奶奶笑着说。
爸爸认真地点了点头,“倒是哦!果然是偏方治大病啊!”
我奶见我爸真信了,用指头弹了一下他的脑壳说:“你这脑瓜子,咋还跟小时候一样迷糊呢!”
“咋?不是这个偏方?”我爸追问。
“你魏大爷根本没有瘫,是气儿子对他摔断小腿后不管不问,索性装成瘫痪。没想到在外面打工的儿子当真了,弄回来个轮椅。他骑虎难下,索性装瘫。他装瘫倒没什么,苦了老实巴交的魏奶奶,像塌了天一样。没白没黑、端屎端尿地侍候,这样下去,不得把她整垮才怪。”
想起来我们离开的那天,魏奶奶拉着奶奶的手,哭天抹泪、满脸绝望的样子,是真的很可怜。
“我跟魏奶奶说,超市里有种劲酒,中药泡的,也不贵,你买回来,一天三次,每次只给他喂一瓶盖,严格定量,不能喂多,喂完就把酒瓶子架到高处,最好是小孩大人都够不着的高处。”奶奶说。
“你魏大爷就爱喝几口,坐上轮椅后,医生不让喝酒。他怕是拼了命地在压制肚里的酒虫。你魏奶奶倒也听话,每次只给他一小口,喝完就搭梯子把酒瓶子架到房梁上。你想,魏大爷他不站起来,行吗?”爷爷补充。
爸爸听完,哈哈大笑,冲我奶奶竖起大拇指,说:“果然是偏方!”
作者:黄运超(湖北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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