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名字,苦菜就一定是苦的。但在生活中,苦菜的味道可谓遇境嬗变,多种多样。其中感触最深的,至少有三种。
孩提时代,正碰上三年自然灾害和砸破小锅吃大锅的岁月。我们这些蜗居在鄂南偏远山村的芸芸众生,主要靠玉米糊、薯渣粑、清粥水裹腹充饥,有时甚至断炊。大人们咬咬牙还能挺得住,小孩子却成天地嗷嗷待哺。母亲怕饿坏了我们兄妹几个,往往趁歇工的时候,采一把苦菜叶带回家,晚上偷偷地给我们开小灶。每当浓香扑鼻而来,我们便知道是母亲在煮苦菜汤。兄妹们就蜂涌进厨房,流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和那口正腾腾冒着热气的缺耳锅。……甜滋滋地分享完美餐,我们就高兴地唱起“野菜汤,香又香,跑去锅台扑向娘,梦里还咂苦菜香“的童谣,又一起玩开了。那时苦菜虽苦,我们谁都没有感觉到,说得准确些,是我们忽略了那种苦味,只有香味。
直到七十年代后期,农村土地承包到户,生活总算迈进了一大步。村里虽然还穷,但光红薯和大米两顶,就基本上能喂饱肚子了。苦菜自然离锅碗瓢盆远去。听说谁家还在吃苦菜,那家准没有媳妇肯进门。但当时注重对青少年进行政治思想和历史传统教育,经常搞些忆苦思甜活动,以防“好了伤疤忘了痛”,变成“小资产阶级”。我再次吃到苦菜是在学校的忆苦思甜的集餐上。吃的是糠粑、薯渣粑,喝的是苦菜汤。这苦菜是同学们自己上山采的,回校后用水揉了又揉,搓了又搓,恨不得把苦汁全部挤出来。喝它时,我还是把舌头伸了伸,同学们也都皱了皱眉头,不过没人喊苦。因为这是项严肃的思想政治活动,谁要是吃不得苦,准会挨老师批评,甚至在全校作书面检讨。我眯着眼睛,咬咬牙,一鼓作气地将满碗苦菜汤喝尽,就象病时喝中药一样。后来,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还是偷偷地到小卖部里买了一把水果糖。要不,真苦得受不了。
在餐桌上见不着苦菜,大概有十几年光景。一方面餐桌上越来越丰盛,用不着苦菜填肚子;另一方面人们对苦菜还记忆犹新,忌惮那苦味。
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改革开放向纵深发展,城乡经济实现腾飞,人们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城里人天天吃新鲜,乡下人日日似过年。”苦菜也摇身一变,由卑贱走向高贵,由被人唾弃走向受人青睐。市场上,每斤苦菜价由1元,涨到5元、10元;迎宾宴上,苦菜粥、苦菜汤、苦菜饺子,一上桌,便风卷残云,比满桌的山珍海味都俏销。这时期人们特喜欢野生植物、绿色食品,每到节假日,城里人就驱车到乡下农家院吃农家菜,苦菜自然成为“席上珍”。因为生意兴隆,光我们小县城周边就开了三四十家农家院,连武汉的客人也经常慕名而来。一些农民还因此做起苦菜生意,开发苦菜系列产品,出口赚取外汇。我的一位亲戚经营“九宫”牌苦菜,产品远销香港、英国、日本、加拿大等10多个国家和地区,生意越来越红火。
吃苦菜成为家常便饭,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在乡下。一次,在广东工作的弟弟第一次带女友小黄回家。连夜我从县城将他俩送到乡下父母处,却忘了带些生猛海鲜、山珍海味。我愧疚地对母亲说:“明天早上我赶到镇里买些。”不想母亲却笑了笑:“甭操心,我已准备好了,会让她吃得开心的。”我提醒母亲:“小黄可是大城市的人,嘴挺娇的啊。”母亲还是笑笑:“你就放心吧!”第二天吃早饭,餐桌果真摆满了七盘八碟四大碗,有鱼有肉有鸡有豚,还有一碗苦菜汤。我想,母亲真是老糊涂了,用这苦菜汤招待第一次来家的准媳妇,不是叫人笑话嘛!母亲平时是很注意这些细节的。我朝母亲呶呶嘴,母亲装着没看见。母亲见到小黄就高兴得活佛一般,左劝右劝,小黄就是吃不下荤东西。喝那苦菜汤,小黄却有滋有味,不用人劝,吃完饭后,还满满喝了一碗。饭后,母亲对我笑着说:“没错吧,她们城里人哟,最喜欢的菜,就是苦菜。”我没做声,母亲接着说:“我和你父亲有时吃鱼吃肉吃油了,也时常煮点苦菜调味口,鲜淡清香,城里人还能不喜?”我这才知道,原来象父母这样的山里人也重新吃上苦菜了!
我真的有点佩服起母亲来。一叶苦菜知春秋,母亲深深品尝到了苦菜的味道!
(王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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